青岛港董家口港码头。摄影：周小飏

　　当一艘来自40万吨铁矿砂船离开巴西，经过45天航行，在青岛港（06198.HK）董家口港铁矿石码头缓缓停稳后，流程按秒操作的大型卸船机抓起约火车货用车厢装载量的铁矿砂，稳稳起吊，运转，然后卸载在流程皮带机上，运至堆场。

　　这里安装着四台大型卸船机，长26.5公里的流程皮带机承载面上罩着防风罩，用封闭的方式降尘。大型卸船机以每小时3500吨的速度卸下铁矿石。所有的堆场覆盖着防尘的篷布。

董家口港铁矿石码头传送带。摄影：周小飏

　　72平方公里的董家口港区位于青岛市南端，是青岛港四个港区之一，拥有40万吨级矿砂船深水码头、45万吨级油轮码头、20万吨级矿煤干散货码头，是国家大宗干散货集中中心以及重要能源储运中心，年吞吐能力3.7亿吨，实际运营通过能力6亿吨。其他三个港区分别为，大港港区（老港区），主要以装卸杂货为主；前湾新港区，以集装箱和干散货业务为主；黄岛油港区，以石油业务为主。

　　过去的40年发展中，中国港口平均年净利润达10%。瑞银证券2017年的一份报告显示，近年港口产能过剩，竞争剧烈，价格战导致港口的利润率在不断下降。

　　另一个事实是，中国经济增速放缓，从追求高速增长转为追求高质增长，经济发展开始从外贸拉动换挡转向内需拉动。

　　面对这种变化，青岛港打算从装卸码头，变身为物流服务商和贸易商。

　　铁矿石机会

　　码头和货源是港口发展的动力。

　　青岛港从上百个进出口货物品种中选出铁矿石、原油、集装箱和煤炭作为其支柱业务。新建的董家口港区主要用于集散四大支柱大宗商品。青岛港判断，这些货物在中国有充足的市场。

　　有此想法的不止青岛港，还有其他港口。

　　2009年，全球最大的铁矿石生产商巴西淡水河谷在中国的一系列投资计划，成为各港口争抢的商机。对于港口而言，大船停泊以及铁矿石分销中心的建立，不仅增加了货源、增加了港口保税和混配加工收入，也拓展了上下游贸易链条。

　　中国的房地产、基建、汽车、工程机械、船舶、家电、铁路行业的发展需要大量钢材，这就需要大量的炼钢原材料——铁矿石。由于中国开采成本高、矿石品位低，80%以上的铁矿石80%需要进口。进口铁矿石中，近八成来自澳大利亚和巴西，并以进口英澳矿商必和必拓、力拓和巴西的淡水河谷的铁矿石为主。

　　美洲大陆最大的矿业公司淡水河谷，为了解决距离中国远、运费高的问题，缩小和“两拓”（必和必拓和力拓）的成本差距，计划用40万吨级矿砂船靠岸中国港口，以运输每年产出的1/3的铁矿石。

　　中国北方的大连港(2.500, 0.00, 0.00%)和青岛董家口港都是淡水河谷考虑的合作对象，两家港口开始投资扩建港口基础设施。但彼时由于中国船东反对，淡水河谷与中国北方两港的合作计划暂时搁浅。

　　淡水河谷还想在中国港口建立铁矿石分销中心，先用40万吨级矿砂船将铁矿石运到港口堆存，再在本地进行“零卖”，既可以及时供货，又可以降低在巴西本土因南北距离混矿配矿的成本。上海港、日照港(3.740, 0.00,0.00%)（600017.SH）、湛江港、大连港（601880.SH）、青岛港先后成为其考虑的合作对象，中国钢厂以担心铁矿石现货定价权旁落而提出反对，铁矿石分销中心计划暂时中止。

　　2015年，中国钢厂和中国船东相继放行铁矿石分销中心以及40万吨级矿砂船靠岸。

　　青岛港新闻中心一位负责人对界面新闻记者称，董家口港的前身是中国五大千年古港之一的琅琊港，天然吃水深、常年不冻不淤、避风不用脱锚以及拥有铁矿石港口作业经验，和大连、唐山、宁波-舟山港三港共7个泊位，成为中国交通部允许的40万吨级矿砂船靠岸港口。2015年7月4日，40万吨级矿砂船“远卓海”号靠泊董家口港区，成为中国放行大船入华后首个靠泊的大船。

　　青岛港、招商局、中远和万邦共同投资建立的董家口矿石码头有限公司，是目前中国最大的干散货装卸公司。淡水河谷在这里建立了铁矿石混矿东北亚分销中心。

　　界面新闻记者在董家口港现场看到，青岛港投资2600万元在董家口建成的混矿中心，由一号堆料机和二号堆料机取料后，两台堆料机取出来的货物通过两条传送皮带，汇聚到转载楼的漏斗里进行混合，经过7次混配，经过第三台堆取料机堆码到指定货位。

　　目前，董家口港年混矿能力达到5000万吨。2017年预计完成混矿1000万吨，同比增长50%，完成精配矿150万吨，同比增长237%。

　　青岛港董家口矿石码头有限公司的一位负责人对界面新闻记者说，过去混矿只能在上游矿山或者钢厂进行，需要联系矿山或贸易商，找船找码头，拉回钢厂混矿配矿。现在，钢厂直接到青岛港董家口将配好的矿拉回钢厂就能直接炼钢，节省物流和时间成本。

　　该矿石码头公司一位工作人员对界面新闻记者说，对于产钢大省山东来说，结合了地域产业优势的混矿配矿中心，大概为钢厂节省近一半物流成本。

　　董家口矿石码头有限公司也将混矿分拨到曹妃甸，将混矿销售到河北、山西等地，扩大销售辐射。

　　青岛港北边的大连港，也是淡水河谷的合作伙伴，并和青岛港同获中国交通部批准、能够停靠40万吨级矿砂船，也建立了年混矿超过1000万吨的淡水河谷中国北方铁矿石分销中心。

　　大连港还具有近水楼台的定价权优势，大连商品交易所拥有的铁矿石期货品种，正待中国政府批准引进境外投资者。

　　原油优势

　　如果说铁矿石的业务优势是青岛港靠争取才能得到，原油优势则是独一无二的。

　　山东省拥有超过40家地炼和石化产业，产能占全国地炼企业产能的70%以上，也是全球三大地炼产区之一。青岛港也因此成为国内沿海最大的油品运输、中转、储存基地，其接卸原油量保持全国第一。

　　2015年，中国不断放开原油进口权和原油进口使用权，民营炼厂原料问题得到解决，开工率不断增加，逐渐成为中国原油消费与成品油输出的新生力量。再加上前两年油价低位运行，2016年原油量进口暴增，青岛港一度出现油轮压的现象。

　　2017年12月18日，得益于地炼行业的快速发展，青岛港下属的青岛实华原油码头有限公司（下称青岛实华），成为沿海港口第一个亿吨油品公司。

　　根据海关统计，青岛港油品货种吞吐量同比增长24.4%，进口油接卸量同比增长25.5%，对山东市场的占有率超过50%，占中国进口油总量达1/6以上，新增国内外战略合作伙伴10家。董家口油港区作业量同比增长211%。

　　青岛港集团董事长郑明辉在2018国际原油贸易发展大会上称，青岛港从以前中石油中石化的装卸码头，变成了服务所有炼厂的大物流商，盈利模式从以前单一的装卸费，转为从港口到炼厂“门到门”的原油直通服务。

董家口港原油储存罐。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董家口港目前正在建设二期和三期输油管道。

　　山东90%的地炼企业没有管道，油罐车成为主要运输工具，安全隐患大，物流成本高。

　　2016年，青岛港和一些地炼企业合作，投资30亿启动董家口港-潍坊-鲁中鲁北原油管道建设。

　　目前，董潍原油管道一期建设236公里已全线贯通，同时配合潍坊100万方油罐区同步投入使用。青岛港已经为鲁清、利津等7家客户提供了140万吨油品的管道输送服务。

　　“在管线上投入，能大大降低物流成本。”山东正本物流有限公司董事长王洪敏为界面新闻记者算了一笔账。

　　传统运输的油品从船舶接驳，卸到储油罐，一般采用铁路或者汽车运输。铁路成本较低，但有的地炼企业没有铁路专线，只能考虑汽车运输。 

　　一般来说，采用管道运输，油品运输成本为60元/吨，远低于火车的120多元/吨以及油罐车的250元/吨。

　　前述青岛港新闻中心人士称，管道通了以后，每天在路上减少7000辆令人提心吊胆的油罐车，并将每年为山东地炼企业节省2/3的运费，约10亿元。

　　目前，董潍管道二期工程将直通6家地炼厂，60万方的广饶罐区将投入使用；三期工程建成后，青岛港的油品可以从黄海输送到渤海。

　　山东清源石油贸易有限公司主管马宁对界面新闻记者称，提前三个月从西非进口油品，预计45天即可到达青岛港。“从提单的装船日期到到港日期，青岛港每天实时跟踪。”

　　“我们将继续把装卸主业发展重心放在油品板块上。”郑明辉称，油品板块的战略目标是成为国际原油贸易分拨中心。为实现这个目标，青岛港正在争取上海期货交易所的支持，打造原油期货交割样板库。

前湾港全自动化码头。摄影：周小飏

　　兄弟港之争

　　为了适应近年中国经济结构的变化和调整，排名全球第七的百年老港青岛港，在不断变身。

　　2017年5月11日，载箱量13386标准集装箱的“中远法国”号，在青岛港106泊位靠泊作业。标志着亚洲首个真正意义上的全自动化集装箱码头正式投产。

　　传统码头一人一机的操作模式在青岛港成为历史。前湾两个全自动化泊位的作业中，只需要9个远程操作员。以前，这里需要60名员工。“现在，码头生产效率提高了30%，堆场利用率提高了10%。”前湾全自动化码头一位员工对界面新闻记者说。

　　以前，青岛只是即墨市的一个小渔村。

　　1891年，为了“扼敌来路”，清政府派登州镇总兵章高元驻防青岛，青岛正式建置。建市一年之后开埠，港和市相伴相生。为了运输军事物资，1892年，清政府在青岛湾内兴建前海栈桥和衙门桥码头，青岛港由此开埠。

　　在此后的半个世纪，青岛港成了德、日、美等列强登陆中国的口岸通道。

　　1978年，中国实施改革开放。“开放的目的，就是促进贸易往来。”前述青岛港新闻中心负责人对界面新闻记者说，外贸当时作为拉动国民经济增长的最重头的马车，承载贸易的港口成了反映国民经济走势的晴雨表。

　　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协定，此后十年间，中国的进出口额从6207.7亿美元增至36418.6亿美元，年均增长21.7%，较同期全球贸易额年均增速高出1倍多。

　　中国铁矿石、零部件、大多数原油、煤炭进口以及对外出口的“中国制造”，大都依赖港口完成。

　　为了和激增的贸易量相匹配，中国港口从2002年-2007年进入了第一轮投资扩张建设期。

　　青岛港在这五年没有新增码头。青岛市政府彼时秉持“万国码头”的发展思路，希望打破国有码头垄断，引进丹麦马士基、英国铁行等外资以及中远，形成多家码头竞争。2012年4月，青岛港集团以15.92亿元买回了对港口的建设和运营权。

　　由于青岛老港区泊位浅、航道窄、港池小，为了承载两位数增长的货物贸易，青岛港于2007年9月扩建前湾港区。中国交通部和山东省政府又于2009年4月批复董家口港区总体规划。

董家口港40万吨级铁矿砂码头。摄影：周小飏

　　环渤海地区港口成群、码头遍地，每四十公里就一个港口，2011年中国海岸线利用率不足90%，已出现港口产能过剩的苗头。

　　山东省除了“龙头”青岛港之外，还有实力不俗的“兄弟港”——烟台、日照两港，这两港在2016年吞吐量分别达2.65亿吨及3.5亿吨。青岛港当年的吞吐量为5亿吨。

　　早在2007年，青岛港北方的竞争对手——天津港(10.160, 0.01,0.10%)正在建设东疆保税港区，已连续五年没有建设新码头的青岛港，与省内最大的竞争兄弟日照港合资共建了以集装箱业务为主的日青码头，终因微利以及无法避免的抢货源竞争，双方于七年后分手，青岛港向后者转让了在日青码头50%的股权。

　　董家口在青岛市南端，距离日照港只有不到30公里的距离。并且两个港口业务重合度高，均以铁矿石、粮食等干散货为主。

　　董家口港区的临港产业区当年规划建石油化工、钢铁冶金、海工装备三大产业园，港区成为港口物流、临港重化工、新能源、服务业整合发展的现代产业体系。港区内石化炼化，青钢搬迁，海湾化工、海工装备、民用直升机、LNG储送等十个项目，投资就超过百亿元。

　　预计到2020年，董家口港临港产业、商住区、旅游度假区将使得这一地区的人口总量达到100万，地区生产总值将达到1000亿元，地方财政收入超过100亿元。

　这直接影响了日照港的业务和规划。

　　2012年，日照市以保护日照北部生态重点海岸为由，反对青岛特钢搬迁到董家口，青岛市同样以环保问题，反对日照钢铁建立精品钢铁基地。最后由山东省政府出面协调，青岛特钢通过环评，顺利搬迁到董家口。

　　多年来，由于港口审批权下放到地市，青岛港、渤海湾港、烟台港、日照港四大集团整合难。

　　近日，在2018年山东省“两会”上，山东省省长龚正提出整合沿海港口资源，谋划推进四大港口集团建设，适时组建山东港口投资控股集团公司。迟于浙江、海南、江苏等省港口整合的山东，开啃港口整合硬骨头。

　　青岛港被山东省定位于港口发展的龙头。2016年，青岛港吞吐量破5亿吨，占山东省港口吞吐量的1/3。

　　“山东的港口确实需要整合。我们也希望‘兄弟港’能发展好。”董家口港一位主管称。